第15节

朦胧里,好像有人在给他注射什么东西,他厌恶针头穿刺入皮肤,推进血管的那种肿胀的异物感,像是在给他的身体里注射了脏物。

渐渐地,就感觉四肢失去了知觉,没有那双温热的小手贴着他皮肤的触感,也没有子弹迅速地穿入、厮磨开皮肉的撕裂感了。

左臂的僵硬感尤甚,重得动不了,整条胳膊像是被打断了,然后又给他打上了钢板组合起来。

他想去找腰间别的枪,可是没有力气。

他口袋里还装着把防身用的折叠军刀,那是去年有人从尼泊尔带来送给他的。

那个人是当地有名的毒贩,为了巴结康泰亨,先撬开了他这道阀门,几番周折才参与进了伽卡当地的毒品交易之中,然后贩毒大赚一笔快钱,去澳门豪赌挥霍,折腾干净了再回来找康泰亨。

后来那个人死了,是他杀的。

用那把刀。一刀毙命。

后来他觉得不解气,还补了好几枪。

阿阚在旁边劝他别浪费子弹,打成筛子人也活不过来,活该这个狗胆包天的想私吞了康爷的货自己独占鳌头,甚至还要对他和阿阚他们下黑手。

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。

很多年,都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。

有毒品是催眠的吗?

他没见过。

他是谁?

是沈知昼吧。

他是好人还是坏人?

不知道。

太久了。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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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日晨光微熹,天还不大亮,晚晚就起来了。

因了几日前给沈知昼做了手术,他还没恢复,加上当地又发生了些事情,需要医疗队协调配合展开救治,他们回程的日期一天天地推迟了。

她之前因为不堪虫咬,和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一心想回去的念头也折了大半。

今天一早,她去炊事班的阿姨那里,问能不能做一些对愈合伤口有帮助的食物。

昨天正好有当地阿公阿婆送来了几条新打的鲫鱼,昨晚晚饭吃剩下了一条,阿姨就准备今天熬成鱼汤,让他起来喝一些。

他昏睡了两天都没醒。

一开始应该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,后来医生说,大概是因为长久的神经紧绷,一时松懈后,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垮了,需要多补充睡眠。

今天也是一样。他还是没醒。

鱼汤放凉了也不见他醒来,晚晚害怕打扰他,也不敢靠近,只得透过围在床四周的竹帘子,时不时的过来看一看他。

只要看到他在就好,不会莫名其妙一下子人间蒸发了就好。

这天晚上,村民在附近河滩旁办了个篝火晚会欢送他们。

许凌薇下午回来,就对晚晚说,他们回程的时间定下来了,大概后天就出发,原路返回,从伽卡到南城,再坐飞机回港城。

晚晚不舍地问:“那哥哥一起走吗?”

许凌薇摇头,没说话。

“哥哥还没醒,等他醒了再走好不好?”

“哥哥会醒来的。”

“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没醒怎么办?”

她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的问题,都是许凌薇答不了的,末了只得轻轻一叹,“哥哥会自己照顾好自己。”

“他说要我照顾他。”

晚晚低下头去,默了片刻后,便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。

晚上她提前从河滩那边回来。

刚才坐在一旁看他们一群人载歌载舞,她却始终兴致恹恹的。

他们唱着当地的民歌,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交流着,状似民风淳朴和蔼,可涝季一过,万物复苏,那些罂粟花,又会从泥土里长出来,一场洪水,永远无法灭绝这些罪恶的根芽和种子。

她回去后,发现他的床铺空了。

只有一盏灯亮的昏黄,像是一个金色的佛龛,竹帘四合,静静地将一方天地包裹起来。

却唯独不见他去了哪里。

她一时手足无措。

他是不是又走了?

又蒸发了?

他去了哪里?还在伽卡当地吗?

带着大大小小的疑问,她找遍了屋内外的各个角落,然后在屋后听到了若隐若现的水声响。

屋后设有个很小的房间,里面设有简单的淋浴设施,用发黄的白布拉着个帘子。

可她记得,淋浴设备已经坏掉了,最近大家洗澡都用浴桶,但是因为换水麻烦,轮一次需要很久。

晚晚前几天都没排上,忍到了今天晌午才去草草洗了个澡。

她蹑手蹑脚地往进走,就看到了男人结实健壮的背影。

裸露的。

他侧着身子靠在桶边沿,伸出长臂,用木瓢舀着另一个水桶里的热水。

还腾腾冒着热气。

后来他便够不到了,拉了一下旁边那桶,左臂的伤口还未愈合,胳膊沉得要命使不上力。

一侧眸的功夫,透过夜风吹拂之下,翩然翻飞的布帘,看到一双莹白的小脚。

她脚下是葳蕤沉缓地流动着的光河,左脚蹭了蹭右脚,站在那里,有些局促。

正不知去留,眼前的帐子忽然被一只手拉开。

他朝她一扬眉,“晚晚,过来帮帮哥哥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今天晚了~不好意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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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白夜(10)

白夜(10)

她拘谨地捏着裙摆,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,垂着脑袋,时不时地抬一抬头,小心地看一看他。

撞上他视线,她又低下头去,不知怎么,竟然有些心虚。

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。

他轻笑了声,最后瞥了她一眼,收回目光,一甩手。

扑通——

她心跳一沉,同时他给那木瓢,扔回到旁边的水桶里去了。

他背靠回浴桶边沿,慵懒地展开两条胳膊,随意地搭在上面。

“那你,”他疏懒散漫的嗓音,沉沉哑哑地回荡在巴掌大的房间里,温柔又深沉,“帮哥哥把门关上出去吧,刚才来送热水的那个人忘记关门就走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站着,仍一动不动。

“水凉一些也没事,也能洗的,”他漫不经心地说着,鼻息一动,就轻轻地笑了起来,“就是不知道,对愈合伤口有没有帮助呢。晚晚啊,外面有医生回来了吗,你要不要去帮哥哥问问……”

——哗啦。

一阵很轻微的水声,响在他身畔。

淹没过他的声音。

她微微打着卷儿的柔软的头发,缭绕在他沾了些许水汽的手背,几缕头发丝儿被濡湿了,轻轻地,滑过他的皮肤。

有点痒。

他抬了抬手指,下意识地想牵引一下,只一瞬,那股淡淡的香气和柔软的触感,便从他指尖抽离掉了。

她纤细的身影背过他去。

一只小小的,白皙的手,捞起那个挺大又有些重的木瓢,在盛热水的桶里,用力地舀了一下,然后费劲儿地提起来。

“哥、哥哥……”她用两只手才能拿稳,转过身来,轻拧着眉,微微地喘了喘气,“好、好重啊。”

他轻笑着,伸出手去,“给我吧。”

她坚定地摇摇头,避开他的手,眼神透着坚定,“不是哥哥让我帮忙的吗?”

“是啊,”他一扬眉,朝她笑了笑,然后不由分说地夺过来,“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。”

“嗯?”

“傻啊,太重了,”他将热水加入浴桶,探了探水温,随口说,“拿不动就不要拿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却不出声了。

刚才他夺过时,手上的水渍沾惹到了她手背的皮肤上。那块儿皮肤就像是被烫伤了一样,现在都有隐隐的灼意留存。

她怔怔缩回手,目光垂下,盯着自己的手背,出了须臾的神。

潮热的水汽已经化作冰凉,可他手的触感,好像在一点点地,渗入进她皮肤的毛孔中。

晚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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